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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散文
老子散文
小时候,我们就是把父亲叫“大”哩,而父亲则总称自己是“老子”。村里也有小伙伴把父亲叫爸的,但我的记忆里却只有“大”。至于刚会说话时叫的是“爸”还是“大”,我到没太纠结过,顺口出来就叫“大”。 不过叫“大”的时间也不是太多,父亲也压根没答应过几次。大概是因为“大”和“打”同音的缘故吧,我们兄妹五人最怕的就是大。印象里的父亲不是一天到晚忙的见不上面,就是阴天下雨窝在土炕上“呼哧、呼哧”打呼噜,偶尔叫烦了就是几个脑瓜崩“没看见老子正忙着,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办法去。”我们只好噙着眼泪花乖乖地走开。幸好小时候个人的事倒不是太多,那像儿子现在一样,整天就是变着法子玩。农家出身就决定了你是受苦的命,虽是小孩但也是家里一口人,多出了一张嘴,也多了两双手。那时候,只要一放学,我们就要匆匆忙忙地呼噜上两碗家人留的和杂面,再拿上块玉米干粮,边走边吃,然后三五成群就出山(劳动的意思)去了。夏秋割猪草、春冬拾柴禾,拔草浇园子,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小受苦人(农民的意思)。那时的我们都喜欢上学,因为只有在学校才有的玩,不要干哪些破烦的家务活。记得小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周末给山里大人送饭。陕北是山的世界,农民要种地,地就在山上。那山路能弯十八弯,难走不说,主要是还远得离谱。为了节省时间,农民一般早上不吃饭就出山了,早饭和午饭都要家人送到山里,趁休息时候吃。这就苦了我们这些干不了耕地扒犁的小受苦人了。早上早早起床,从邻居家里取来捎着做好的饭菜,然后弄一根长棍子,一头挑着装着饭菜的篮子,一头挑着十几斤重的水壶上路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比较轻松,可那几十斤的东西压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的肩上的确让人吃不消,感觉越走越重,压得浑身出汗肩膀生疼。还要上山下洼,腿抖气喘。只好肩手互换,走一走、歇一歇。要是运气不好的话,不是篮子提绳断了,就是水壶里的米汤撒了,气的大哭大骂,恨不得一脚把饭菜踢到沟洼里。可大还在山上受苦没吃饭哩,大交给的任务还没完成,只好一路流着鼻涕眼泪一路咬牙切齿,歪歪扭扭继续往山上赶。陕北的秧歌凭“扭”了,大概扭得就是我们小受苦人送饭的心情吧。等终于到了自家地畔,看见别人家都早早吃完饭,坐在地畔悠闲地抽着旱烟,大却还在那里弯腰背躬干活了,眼泪花又不由得溢出来了,是委屈还是愧疚说不清楚。而大看见我了,不恼也不笑,手在裤腿上擦擦,然后搓一搓,顺手一个脑瓜崩“你个小兔崽子,想把老子饿臭了?”就不管不顾地吃起饭来。我又被弹的生疼,坐远了一点,看着山下发呆:老子,老子,又是老子,等你老了,没有我这样的儿子给你送饭,你还能当成老子。
可终究老子还是老子。那年,老子又给我牵回一头小牛,把我叫到跟前,“以后你就负责拦牛吧,把割草用的'柠条笼给你俩个弟弟吧。”“给老子照顾好了,这可是咱家的宝贝疙瘩。”我当时还觉得特兴奋。要知道,能拦上牛在当时农村可是件特有面子的事。常听大一点的伙伴鼓吹,拦牛好啊,出山不要走路,骑牛呗,到地方了,可以边拦牛边玩,还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偷点西瓜、苹果,烤玉米、烤红薯,还可以掏山雀蛋,用泥一裹烧着吃,哎呀……,听得都让人流口水。可拿猪草笼子的小伙伴是没这个口福的,不是胆小就是没有那个技术。可我小的时候就是点太背,偏偏大给我的就是一头小牛。原来还心想小牛不能骑就免了,最起码可以入伙牛帮了啊。但我那个“碎大”(陕北骂人的话,小爸的意思)一点也不争气,别人家的牛像训练有素的兵,伙伴骑着一溜开道绝尘而去了,而它一出牛圈就撒欢,要不是跑的不见了,就是赖在人家庄稼地里和你躲猫猫,骂也不是,打也不是,瞪着一双牛眼,欺负我年幼无知。我也学着伙伴们用青草哄,好不容易把牛哄到跟前,抓住缰绳了,就想狠狠地揍它两鞭子,可它牛脖子一扯,连你带着一起跑。人说牵牛要牵牛鼻环了,可小牛还不到上鼻环的时候。小牛扯着我,鼻涕一把泪一把,鞋也跑丢了,心被弄怂了。死恨地放开缰绳,哭着跑回家,不管了。母亲总是要拿好话哄着我的,可如果大在的话,保准就是一声吼,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捶打声,“给老子不受苦还想吃饭穿衣啊,连戳牛屁股(当农民,受苦的意思)的事也干不好,将来长大还能干什么。”那时候真的是委屈加扭曲,心里那个恨,恨不得一脚将大踢到沟里去。还别说,就为能打倒大,我们兄妹都在干完活后偷偷地学着电影里的人那样练过功夫:用指头戳过沙袋,用拳头打过树皮,也将头倒立练过童子功,也把石板放在背上做过俯卧撑,尤其是我不愿意理发,想留一条长长的辫子练成辫子功。可父亲好像早就识破了我的伎俩,只要我的头发长长了,就借来推剪保准给你剃个大光头。那时的我啊,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头扭过来、拧过去,可大就是那个天王老子,逃不出他的魔掌。
那时,我只有在抽抽搭搭进入梦乡,才是自由的,便会让自己变成“老子”。可以漫山遍野的飞,飞着就到地里送饭了;还可以轻松地制服那头牛,骑着它让它往东它不敢往西;还可以老子,老子……。我就像神话故事中那个老子一样骑那头青牛,行走在飞扬的黄尘中,看着大眼上眯着眼屎,佝偻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