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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诗歌“诗中有画”的几个特点
王维诗歌“诗中有画”的几个特点
王维是盛唐山水诗的代表人物,也是中国绘画史上颇负盛名的画家。
王维他以诗人兼画家自命:“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 王维《偶然作》其六)。王维在绘画方面的造指对他的诗歌创作有直接影响。他对自然景物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独特的感受,熔诗画创作的艺术手法为一炉,在诗歌创作中自然地融合了绘画的某些技法,使读者得到“诗中有画”的美感享受。
一,追求神似,以情韵见长。
王维以前,南朝山水诗刻划景物尚形以,尚工巧,缺乏神韵,力求副真细致而失之于雕琢,“颇以繁富国累”(《诗品》)。到了王维则追求神似,以情韵见长,不着力于细部的描摹刻划,而是从总体上把握,力求给人以浑然一体的印象,淡淡几笔便能勾勒一幅画面,表现一种意境,毫无板滞繁芜之弊。《汉江临眺》写汉江及两岸风光,“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江水奔腾似涌出天地之外,山色空濛,若有若无,却无意道出是青是紫,是浓是淡。全诗大笔挥洒,气象雄浑,意境阔远。《终南山》短短四十字可谓“无所不包”,诗人不着意于山中景物细部的具体刻划,通过几个角度的转换和画面的变化,便将终南山的高峻逶迤、阔大深邃呈于读者目前。再如“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送邢桂州》),莫不是把握和表现景物给人以整体印象。如果把谢灵运的山水诗比作精雕细琢的工笔画,王维的山水诗则如同淡墨传神的写意画。沈德潜《唐诗别裁集》说王维诗“每从不着力处得之”正是这个意思。
二,“散点透视”画面和谐。
和西方绘画的“焦点透视”(一幅画只能有一个透视点)不同,中国传统绘 画采用多中心的“散点透视”。王维熟谙此道并用之于诗中,用画家有眼光观察景物,表现景物,处理景物的远近、大小、主次、疏密诸种关系,非常注意空间的层次和构图。《辋川闲居 赠裴秀才迪》从远处寒山写到近处秋水,从诗人自己写到暮蝉,继之又写渡头落日,墟里孤烟,远近互衬,层次分明,构成和谐完整的生动画面。《渭川田家》把许多乍看各个孤立的形象和场景纳于一首诗中:墟落,穷巷,野老,牧童,眠蚕,田夫……毫无零乱琐碎之感,描绘出一幅充满田园牧歌情调的农家夕归图。《新晴野望》“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家田、白水、青山、碧峰,由近及远,产生出鲜明的层次感。《晓行巴峡》“水国舟中市,山桥树抄行”,诗人把远处的山桥画到近处的树杪之上,这是空间上的明显错位,平面的图画也就有了景深。又如“千里横黛色,数峰出其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等,都是有横不竖的十字型构图,画面匀称、活泼而又富有立体感。
三,虚实相生“意余于象”。
王维诗歌写景常有古代画论所谓“意余于象”之妙。意余于象,简言之,也就是平常所说的以少总多,以不全求全。恽恪《瓯香馆集·画跋》云:“惟画理当使人疑,又当使人疑而得之。”这不但使得诗人在短短的篇幅中描写客观景物作用于审美主体所产生的完整印象成为可能,而且调动起读者的丰富想象力。《使至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两句,“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似的”(《红楼梦》四十八回香菱语)。写边塞沙漠的奇异风光,只抓住了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样诗人感受最深的景色,“直”、“圆”二字则引导人们的视线向上空和远方伸展,通过启发读者的联想,在简单的十个字中创造出无限寥阔的景象。《终南山》通篇以“意余于象”取胜,特别是末两句,诗人在从不同角度极写终南山的`崇峻广袤之后,把焦点落到人的身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沈德潜《唐诗别裁集》说:“或谓末两句似与通体不配。今玩其语意,见山远而人寡也,非寻常写景可比。”山大不及回,山深不见人,才有投宿之想,问樵之举,展示出终南山的幽静深邃。王维诗歌不仅把撷入诗中的形象和景物写得生动传神,而且常有这种“使人疑而得之”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需要“想”、“玩”再三方面能悟出其中的奥妙。绘画讲究的虚实并用的手法在王维诗中也用得自如而恰到好处,如《过积香寺》全诗并无一处正面描写山寺,虚处落墨,着力于环境的渲染和氛围的烘托,将静寂清幽的深山寺院风光写得如闻如见,发人遐思。
四,动静结合“诗中有画”
作为造型艺术的绘画和作为语言艺术的诗歌在功能和手法上终究有明显的区别。莱辛《拉奥孔》说:“绘画凭借线条和颜色,描绘那些同时并列于空间的物体,因此,绘画不宜处理事物的运动变化与情节。诗通进语言和声音,叙述那些持续于时间上的动体,所以有宜逼真地描写静止的物体。”王维的许多诗歌追求静谥恬淡而又浑然一体的境界,善于在时间流动的过程中抓住感受最深的刹那间整体空间形象加以描绘,用语言写出了不少只有绘画才有的静态的景物。但他诗中的静往往通过动表现出来诗中所描写的声息、动态使得画面更为动人。《史鉴类编》云:“王维之作,如上林春晓,芳树微烘,百啭流莺,宫商迭奏……真所谓有声画也。”《鸟鸣涧》前两句静中见动:“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春山之夜万籁俱寂,唯有桂花无声无息地飘落;后两句动中写静:“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柔和的月光竟至于惊动栖息的山鸟,鸟鸣声不时打破山涧的宁静,这又造成了“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艺术效果。再如“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等句,也都是寓静于动,动静相衬。至于“细枝风乱响,疏影月光寒”,“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等句所显示的美的情态和美的表达的。明代张岱《琅嬛文集》卷三《与包严介》云:“王摩诘《山路》诗:‘蓝田白石出,玉川红叶稀’,尚可入画:‘山路原无雨,空翠湿人衣’,则如何入画?又《得积寺》诗:‘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泉声’、‘危石’、‘日色’、‘青松’皆可描摹,而‘咽’字、‘冷’字决难画出。”一句话,王维的诗歌有着绘画无法比拟的效果,他“诗歌里渲染的颜色,烘托的光暗可能使画家感到自己的彩色碟破产,诗歌里勾勒的轮廓、刻划的形状可能使造型艺术家感到自己的凿刀和画笔技穷。”(钱钟书《读〈拉奥孔〉》)
五,遣词造句精当传神。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王维诗歌“诗中有画”的特色,不仅由于他绘画上的精深造诣,更决定于他在语言技巧而能描绘出如此丰富、生动的美妙图画,表达出诗人的完整感受。晚唐殷?《河岳英灵集》称王维诗歌“词务调雅,意新理惬。在泉成珠,着壁成绘。一字一句皆出常境”。王维诗歌出语平常、新鲜而有深意,“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江流天地外,出色有无中”,如同口语一般,读之再三又觉余味无穷,明朗自然,毫无斧凿之痕。至于遣词造句的精当、传神,历来也极受推崇。《积雨辋川庄作》“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森啭黄鹂”两句,用“漠漠”和“阴阴”两叠字使水田和夏木形成明暗对比,“白鹭”和“黄鹂”又形成色彩的谐调。又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直”字和“圆”字表现力极强,“要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香菱语)。再如“色静深松里”以听觉的“静”来描写视觉的“色”,“黄鸟歌且涩”则将鸟的歌唱诉诸于人们的味觉“涩”,都很新鲜贴切,丝毫不牵强晦涩。对动词的选择也往往反映出诗人的匠心。“非不求工,乃已雕已琢,逅 还于朴,斧凿之痕俱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