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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淡儒释道三教影响下的王维
浅淡儒释道三教影响下的王维
唯心的说,我总觉得李叔同是王维的转世。皆是历经了人世繁华的才子,王维起了佛心,到李叔同时,终坚定了佛心,长伴青灯古佛。
王维的母亲崔氏是位虔诚的佛教徒,参看王维《请施庄为寺表》中写道:“故博陵县君崔氏,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岁,褐衣蔬食,持斋安禅,乐住山林,志求寂静”。王维与其弟王缙都深受其母影响,与佛教颇有渊源。
《礼记·檀弓上》:“幼名、冠字,周道也“。古时候,孩子出生三个月内就取名,待男子20弱冠成年后取字。同辈间只可尊称其字,长辈与本人才可直呼其名。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从一个人的名与字中,我们可以看出家庭对他的期望,以及他自己的德行志向。王维的名字就很有代表性。
王维,字摩诘。名字合起来即维摩诘,乃是佛教中著名的居士、在家菩萨,意译为洁净、没有染污而著称的人。有意思的是,维摩诘出身富贵,且“处相而不住相”。有一位菩萨曾问过维摩诘:‘你既是一位大菩萨,却又拖家带眷,怎会自在呢?’维摩诘回答:‘我母为智慧,我父度众生,我妻是从修行中得到的法喜。女儿代表慈悲心,儿子代表善心。我有家,但以佛性为屋舍。我的弟子就是一切众生,我的朋友是各种不同的修行法门,就连在我周围献艺的美女,也是四种摄化众生的方便。’”
王维从名字上即与佛教有割舍不断的渊源,他晚年也如同维摩诘般,做了在家居士。但这不代表他一出生,即是空空了了、了了空空,没有经历过人世沉浮,又何来的参透,何来的资格谈虚妄。
钱穆先生曾建议,读杜甫的诗要分年读,以此来考察他作诗的背景。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什么年代,什么背景下写这诗,才能真知道杜诗的妙处。我觉得,王维亦如此,按其人生经历,才知其每个阶段的心态与转变。
综合《旧唐书》与《新唐书》中王维的生平,大致可将其诗歌创作分为40岁之前与40岁之后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少年得志,积极入仕
王维,字摩诘,太原祁人。父处廉,终汾州司马,徙家于蒲,遂为河东人。维开元九年进士擢第。事母崔氏以孝闻。与弟缙俱有俊才,博学多艺亦齐名,闺门友悌,多士推之。历右拾遗、监察御史、左补阙、库部郎中。居母丧,柴毁骨立,殆不胜丧。服阕,拜吏部郎中。天宝末,为给事中。
——《旧唐书·王维传》
王维,是太原祁县人。父名处廉,官位终于汾州司马,家迁到蒲州,于是成为河东郡人(即现在的山西永济)。
这里暗示了我们一个重要信息,王维出身于名门望族。
《隋唐嘉话》载,唐中书令薛元超曾经自述其平生有三大憾事:一没有进士及第,二未能娶五姓女,三不能修国史。第二条的“五姓女”指的是清河或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或陇西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当时以这“五姓”家族为尊,甚至有“言贵姓者,莫如崔卢李郑王”的俗谚。
而王维的父族为太原王氏,母族为博陵崔氏,套用魏晋流传的名言“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按理说王维的仕途之路应该比别人容易。但,物极必反,士族政治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受到遏制,遏制的主要手段就是人才选拔制度的变更。到王维时,唐代的科举考试实行的是考试和举荐相结合,有个专有名词叫“通榜”。可以说,王维只能算是个没落的士族,父亲又早逝,想入仕,既离不了真才实学,又要结交王权贵族。于是王维十几岁时便客游长安,成为达官贵人的座上清客,为出仕做准备。
接着《旧唐书》又告诉我们,王维是年少成名,青年才俊。王维16岁时,写下《洛阳女儿行》;17岁时,写下千古名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开元九年(721年)考中进士,那一年王维多大呢?目前有两种说法,一说王维生于701年,一说他生于699年,不论哪个是正确的,王维高中进士的年龄都在20岁上下。后来在元代辛文房所撰的《唐才子传·王维传》中,他写道“九岁知属辞,工草隶,闲音律”,说王维9岁时就能撰写诗文,擅长草书隶书,音律娴熟。侧面印证了王维的博学多才。
人生得意,又早早入仕,在当时大唐游侠精神的侵染下,他也有过李白一样的英气勃发。
比如下面这组王维早年创作的诗歌,趋近于一种理想状态。
少年行(其一)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组诗延续了唐代诗人“以汉代唐”的传统,诗中地名、官位皆为汉朝。四首诗从少年游侠的高楼纵饮,写到出征边塞、英勇杀敌,后至庆功宴会,让人不禁击箸称赞,好一个义薄云天的男儿!第一首,刻画出少年郎的豪爽游侠性格。在路上遇见意气相投的人,不用客套的赞赏他,兄台你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貌似潘安,直接大呼一声,“走,喝酒去”就够了,高头骏马系在酒楼下的垂柳边,一行人斗酒十千、不醉不归。
类似的场景,我们在《天龙八部》中也曾见过。话说第十四回“剧饮千杯男儿事”中,乔峰与段誉在松鹤楼偶遇,误会中对饮数十杯,之后比试脚力,惺惺相惜,义结金兰。且看他二人是如何凑在一起饮酒的。
那大汉有意无意的又向段誉一瞥,见他低头沉思,显是听到了自己的说话,突然间双目中精光暴亮,重重哼了一声。段誉吃了一惊,左手一颤,当的一响,酒杯掉在地下,摔得粉碎。那大汉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兄台何事惊慌?请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段誉笑道:“最好,最好!”吩咐酒保取过杯筷,移到大汉席上坐下,请问姓名。那大汉笑道:“兄台何必明知故问?大家不拘形迹,喝上几碗,岂非大是妙事?待得敌我分明,便没有余味了。”段誉笑道:“兄台想必是认错了人,以为我是敌人。不过‘不拘形迹’四字,小弟最是喜欢,请啊,请啊!”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说什么是“侠”?锄强扶弱、劫富济贫?这些都有,但最重要的一点是骨子里的豪气,有侠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说不完的快意恩仇。
少年行(其二)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昔日那个肆意饮酒的少年郎从军了,随将军鏖战渔阳。边塞之艰苦、战争之残酷毋庸言说,在杜甫的笔下,战争是“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而在王维笔下,说出的话却是“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谁知道不能去疆场的痛苦呢?纵然战死了,还可留下侠骨的芬芳。这里的死,等同于少年心中的极致浪漫,无关忠孝,就是淋漓尽致、死得其所。
少年行(其三)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第三首,是部精彩的武侠片,极具镜头感,讲述少年郎在战场上勇武杀敌。少年骑射功夫了得,在敌军的千军万马中显得游刃有余。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忽见少年偏坐金鞍,白羽箭在弦上,转瞬间,铺天盖地的箭矢向着匈奴首领袭来。可见这少年郎,不光有勇,更有谋。
少年行(其四)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
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第四首,班师回朝,论功行赏。这里没有出现少年郎,授功领赏的是将军。不少学者将此章解读为“功成无赏”,指王维借以讽刺皇帝崇信权贵。对此我不敢全部认同。连贯看来,这少年郎秉持的是大唐初创以来的侠义精神,从第一篇的纵饮而非读书,第二篇“纵死犹闻侠骨香”而非“一将成名万古枯”,都可以看出,他非追求功名利禄之人。他做的,只是他认为尽兴的事。打胜仗欢庆,本是高兴事,将军领了赏自会往下封赏。操那么多心干嘛。(好吧,作者承认从小就不爱分析中心思想)。
对比李白的《少年行》: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同样的少年壮志不言愁,亦歌亦酒自风流。不敢说,王维在年少成名之后,是否有过放浪形骸的日子,但至少,绝不是我们自以为熟悉的那个“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的王维。
王维此阶段心态很积极,但仕途是否一帆风顺呢?再来看《新唐书》中所记。
王维字摩诘,九岁知属辞,与弟缙齐名,资孝友。开元初,擢进士,调太乐丞,坐累为济州司仓参军。张九龄执政,擢右拾遗。历监察御史。母丧,毁几不生。服除,累迁给事中。
——《新唐书·王维传》
开元八年(721年)王维进士及第。第一个官位是太乐丞,掌乐之官,相当于在朝廷负责礼乐方面事宜的官职,这也侧面印证了王维的音乐之能。是年“坐累为济州司仓参军”,“坐累”就是因过失而受牵连,相传是太乐署中伶人私演黄狮舞不合礼制,连累王维被贬到了济州。王维当时作了一首《初出济州别城中故人》,最后两句是”纵有归来日,各愁年鬓侵“,不胜感伤。